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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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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家堡不過在三四裏開外,同行的俱是身帶功夫的年青漢子,不一會兒功夫便走到了。% 堡上砌著土石壘就的矮郭,數十朵火把燃燒正旺,照出墻上往來巡邏的人影。其中有人借著火光,遠遠便瞧見一隊人往這來,但也習以為常,只當是饑民前來求糧的,待有人上前叫門時,便大聲喝道:“堡中沒有餘糧!再要靠近,便射箭了!”

徐達與朱元璋對視一眼,上前一步,按事前商議好的說辭,故作膽怯的道:“小人們不是來乞糧的,小人們是來認罪的。”

上頭那家丁“咦”了一聲,好奇道:“你們認得甚麽罪?”

徐達道:“小人們一時肚餓難耐,鬼迷了心竅,偷了員外家的大牯牛。犯下這錯事後,才後怕不已,心知逃避不過,只好趕來認罪,求員外寬恕則個!”

這話撂下後,堡上幾個人影交頭接耳一番,最後道:“開門將他們幾個放進來!”

眾人被七八個家丁裹挾到堡門裏頭去,隨後便被人按住雙手,用繩索綁成了一串。其中一個家丁輕蔑道:“貪吃那一口肉,如今叫你們掉層皮!員外家的牛也敢偷去,吃了熊心豹子膽!”待綁到朱元璋和方天至,又伸出指頭邊點邊罵,“還有兩個好賊禿!”

眾人心中惱怒,卻都強自忍耐。朱元璋和方天至閉目不語,徐達則道:“再也不敢了,鄉裏鄉親的,念在我等知錯的份兒上,求員外饒了我們。”

那家丁從鼻子裏哼了一聲,揮揮手叫人道:“帶到土牢去,明日再發落!”

眾人打堡中穿行而過,七拐八拐的被牽到西邊靠墻一處破敗院落裏。進了院中,只見三圍灰磚大房連通,迎面的磚墻全都推倒了事,幾道硬木柵欄豎成大門,恰好隔出三四間牢房來。眾人剛一進院,打門旁的倒座小房裏出來幾個略帶酒氣的家丁,其中一人笑道:“原來是張丁哥哥,這老晚怎還送來人?”

張丁扯扯麻繩,與他寒暄道:“夜裏剛抓住幾個偷牛賊,先送來看管著。”決口不提這幾人是送上門來的,“牢裏可還能塞下?”

那院中人便道:“如何塞不下,老爺不讓給這些個破落戶飯吃,叫餓死這些殺才。剛扔出去幾個,正騰出地方來。”

兩人又“哥哥辛苦”“哪裏哪裏”一番,其中一個便接過繩索,將方天至等人隨手帶進一間牢房中,又重新落上鎖,自回去吃酒了。

方天至耳聰目明,一打眼工夫,已將這院子裏關押的人瞧個差不離,粗粗一數約莫有二三十人,其中以青壯為多,只不過眼下都已餓得氣息奄奄。他見再無人看管,手腕上使內勁一崩,繩索登時斷作五六截,又替眾人將繩索解開。徐達站起身,推推那牢門,回首問道:“圓意師父,能推開這門不能?”

方天至道:“舉手之勞而已。”

徐達便笑說:“那可省了咱們許多力氣。我將來時道路認了個清,那堡上看守的家丁也不過數十之數,若有刀在手,管教他們一個個都去見閻王。”

眾人解脫繩索,俱都摩拳擦掌,心下興奮。待方天至將那牢門柵欄兩三章劈得七零八落,花雲當先一步,猛獸也似的沖將出去,一腳踹開那倒座屋門,怒叫一聲,抄起門邊的長棍便將其中一個家丁打得頭漿迸裂:“狗才受死!”

看守土牢的家丁俱都不及反應,被眾人三下五除二打得死傷一地。徐達帶頭將他們衣裳剝下來披換在身,又拾起屋中棍棒刀槍奔出門來。恰其時,方天至已將牢中其他青壯救了出來,眾人將許多刀棒扔到地上,朱元璋緩緩掃視一圈,張口道:“好年景裏,張家將咱們當豬狗一樣使喚,災年裏卻寧可把稻谷爛壞,也要教我等活活餓死。那姓張的狗賊此刻正在後院,與一幫蒙古韃子擁美婢、吃魚肉。如今有刀槍在手,哪個還有力氣的,不如與我同去將他殺死!大家夥兒一齊吃一頓山珍海味,總強過做個餓死鬼!”

他這話一說完,這群人中一多半都從地上拿起武器來。

朱元璋道了聲“好”,便將眾人分作三隊,一隊由徐達領頭,直奔張家宴客之處去;一隊由花雲領頭,往來路去奪門;一隊由吳家兄弟帶領伺機而動,如計劃不成便在堡中四下放火,以期策應。計劃一定,大家均領令而去,方天至望了眼朱元璋,便聽他道:“還請圓意大師與徐達同行,一來韃子身邊恐有好手護衛,二來亦方便大師訊問開倉之事。待我為大夥兒斷後,便去與你們會合。”

方天至看了看院中仍不肯與眾人同去的民壯,對斷後一事心中有數,當即道了聲佛號:“阿彌陀佛,貧僧手上略有幾分功夫,這斷後一事,不如交與貧僧來罷!”待眾人出了門去,他不待朱元璋再言,腳下步子一邁,登時如一道灰影般往那群民壯處掠去,眨眼的功夫便穿行一圈,覆回到原處站定。

再一看那群民壯,竟都一聲不吭的歪到在地,已然不省人事。

朱元璋雙目微睜,一時間心中怦怦亂跳,卻是從未料想這少林寺來的年輕和尚武功如此駭人,乍一見到,便覺驚心。

方天至朝朱元璋合手一禮,謙謙道:“貧僧仰仗微末功夫,先將這些人都料理了。他們受這一下,至少要昏厥四五個時辰,屆時大勢已定,再來勸服他們不遲!只是越俎代庖,還望莫怪!”他雖知朱元璋本意恐怕是要將這些人殺死,卻不說破,只怕他面子上不好看。

朱元璋則聞弦歌而知雅意,微微笑道:“哪裏的話,大師出手不凡,正合我意,如今再好不過了。”

二人將這些民壯擡進一間牢房中,另使一套鎖具掛好,又將宅門反栓住,這才奔往後院與徐達等人會合。待趕到花廳一看,只見許多人正扔了刀槍圍在桌旁大吃大嚼,徐達則哈哈大笑道:“正好手刃此賊!”說罷,便在那輝煌燈火中,伸手舉起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來。

在花廳一角,正有幾個蒙古官員並一二侍婢蹲縮在地瑟瑟發抖,方天至待要問話,徐達便拎著一個錦袍男子過來,道:“這是個漢官,大師要問話,只管叫他譯來。”

……

方天至將話問完,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。他剛自偏廳中走出來,便瞧見眾人擁簇著張無忌等三個少年孩子走進屋。此時正廳已被灑掃幹凈,再瞧不見血跡,徐達令人將熱好的飯菜端上來給他們吃,張無忌高興道:“恭喜朱大哥、徐大哥,今天這一仗是勢如破竹,旗開得勝!”

眾人本在商議事情,聞言都哈哈大笑。朱元璋叫幾個侍女帶孩子們下去玩耍,那張家堡的下人竟極乖順的聽從了。他又站起身來迎方教主,親熱又客氣的道:“大師問話問得如何?他們可還老實?”

方天至道:“已是八九不離十。事不宜遲,今夜貧僧便去城中走一趟。此事若成,還請諸位施主將放糧一事盡快安排妥當,好令貧僧安心往下一府去。”

朱元璋聞言心中一動,道:“大師的意思是……”

方天至笑道:“貧僧辦完鳳陽府的這樁事,便再往南去,還辦這開倉放糧之事。屆時互通消息,還要仰賴諸位接應!”

朱元璋等人紛紛動容,抱拳喜道:“大師保重,我等靜候佳音!”

方天至的目光一一將他們望過,最後留在徐達身上,思前想後覺得還算靠譜,這才向他深深一禮道:“貧僧尚有一不情之請,那災荒中救來的兩個孩兒,還請諸位施主替貧僧照看一二。貧僧身上幹系既大,他二人又年齡稚幼,委實不便與貧僧一並上路。若有可能,待這災荒過了,還請諸位施主,替他們尋個好人家罷。”

徐達當即爽快應道:“大師盡管放心,有我姓徐的一口吃的,我便分他們半口,又有何妨?”

方天至放下心來,終於笑道:“善哉!”

如今張家堡中主事的俱是英雄豪傑,也不做小兒女情態,與方天至將聯絡之事一一定妥,便再無二話,只是極為敬重的將他親自送出花廳門,目送他往堡外去了。方天至沿路走來,見堡中處處有打鬥痕跡,原本張家的家丁已所剩不多,但各個巡邏往來,面上卻少見驚懼之色,仿佛已被勸服歸順了一般,也不知朱元璋等人如何辦到。待走過一個小花園時,耳邊忽而有人叫道:“大師父!”

方天至循聲一望,便見兩個侍女帶著張無忌三人在一棵樹下玩耍吃糕,珍娘正揮著小手朝他笑。他回以一笑,方走過去幾步,珍娘便迎上前來,給他糕吃:“這個好吃呢,大師父。”

方天至不忍拒絕她,便將那糕接過來,拿在手中。又朝張無忌道:“多謝張小施主照看這兩個孩子。”

張無忌搖搖頭,在月光下微微笑道:“他們都很乖,大師不用言謝。”他本就生得英俊,叫月色一映,更顯得清資秀質,卓爾不凡,只是臉色亦更蒼白幾分,顯得病容愈盛。

方天至不由問道:“貧僧瞧來,張小施主身上的寒毒似乎仍未拔除,何以孤身一人來到鳳陽?難道是為了求醫?”

張無忌先是一呆,心想他怎知我身上中了玄冥神掌的寒毒?但轉念想到方教主是少林寺的圓字輩高僧,知道武當山上的事也屬尋常,便不以為意。他本就生性純善不防人,方教主早些時候剛救了他性命,又與朱元璋等人做下如此振奮人心的大事,在他心中便頗得信任敬服,因此他也不多想,便將自個兒在蝴蝶谷的遭遇一一道來,待說到胡青牛與王難姑夫婦詐死離谷,擺脫金花婆婆尋仇時,方天至不由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
張無忌奇道:“怎麽?”

方教主想了想,最終還是將懷中的《王難姑毒經》取出,向他說起胡青牛夫婦遇難之事來。張無忌聞言大驚,怔怔站了片刻,才略顯傷感的嘆了口氣。他與胡青牛雖無師徒之名,但情分卻在,幾年朝夕相處,難免一時悲痛,又思及自己時日不久,更生出幾分灰敗之意。

方天至則續道:“胡青牛將醫術贈你,顯然有傳你衣缽之意。那麽王難姑便也算你的師娘,這本毒經是她畢生心血所在,你便收回去,好生研讀罷。”

要說這件事,方教主本身是並不樂意的。

但是他打死人身上搜來的書,如今遇到人家傳人,偷摸私藏下不給,豈不吃相難看!

不管是魔教教主還是聖僧,都還是需要一點節操的!

但張無忌此刻哪有興致去理這事,搖搖頭道:“大師,實不相瞞,我也活不了多久了。這本毒經我就算拿著,又有甚麽用呢。”

方教主望他模樣,想他如此一個俊彥少年,又難得心慈氣正,若是長成了,焉知不是另一個武當劍俠呢?思及他為人所害,命不久長,心中便覺不忍,開口勸慰道:“你身上所中寒毒,亦是毒之一種,興許這毒經中便有法子可以醫治。”

張無忌知他好意,心中卻也稍微泛起一絲希望,便強自振作道:“大師說的是。”

方天至笑道:“那這毒經便物歸原主了。張小施主切莫灰心喪氣,須知山重水覆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今日之我,便喜今日之喜,何必去憂那明日之憂呢!”

張無忌亦露出笑來,道:“多謝大師。”說罷雙手接過了那本毒經。

方教主眼巴巴的望著那書被張無忌收入懷裏,心中長嘆,頗為肉痛。

從開篇到現在三十多章了,傳說中的機緣怎麽從來沒出現過!

到底誰才是主角啊!

算惹本教主還是好好練那菩提心經罷!

方天至便也強自振作一番,與三個孩子告別,自往鳳陽府城去了。此後數月間,他由北至南,一路詐開七八座府城的官倉,而朱元璋等人的起義軍緊隨其後,振臂一呼,應者雲集,眨眼間便成燎原之勢。各府一面紛紛往朝廷告急,請派大軍鎮壓;一面則於於全省通緝方天至等人,畫像掛滿大街小巷。待京裏調兵遣將,軍隊四方趕來之時,一年春秋已過,方教主在這安徽境內也是沒法待了,他往朱元璋那去信一封,幹脆包袱一裹,鬥笠一戴,離開這是非之地,飄然南下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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